一、问题的提出

　　2007 年7 月1 日 《 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正式实施以来， 农民专业合作社开始进入一个快速发展期， 总体发展呈加速态势。到2010 年3 月底， 全国在工商部门登记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已经超过27 万家， 实有入社农户2300 万左右， 约占全国农户总数的9%.
这一数字相较于2006 年的15 万几乎翻番， 但与我国近2. 5亿农户、4 万个乡镇以及70 万个行政村的庞大规模相比， 农民专业合作社的数量仍明显不足， 加入合作社的农户数量也非常有限。更值得关注的是， 在数量迅速增长的背后， 大多数农民专业合作社没有实现有效地组织农民， 共同应对大市场风险和挑战的目标， 其实际扮演的角色与政府、社会期望的角色之间依然存在着较大的差距。本文尝试通过对武汉市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的典型调查， 分析农民专业合作社存在的主要问题， 探讨问题的成因， 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对策。

　　二、问题环： 转型期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困境

　　近年来， 武汉市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总量增长很快， 据笔者对武汉市蔡甸、黄陂、新洲等地的调查，农民专业合作社在数量迅速增长的同时， 功能也在不断增强， 在农民的组织化过程中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突出。但是， 合作社在发展中也呈现出一系列的问题， 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 边界不清。作为一种特殊的会员互益性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社的组织边界与一般组织一样，是维持与外界环境相对独立性的界限。对于农民个体来说， 通过建立农民专业合作社， 有利于个体的农民形成1+ 1> 2的竞争力协同作用， 使组织内部成员的竞争关系转变为竞争与合作相统一的竞合关系， 实现正和博弈。由此可见， 农民专业合作社实质上就是一个利益群体， 是农民联合起来组成的基于价值交换关系的互益性组织， 其目的就是要借助组织的力量来维护、 谋取和增加会员的共同利益。 然而， 在农民专业合作社的调查中， 最让我们困惑的是， 在问及是否参与了某个农民专业合作社时， 一些农民明明是合作社的会员， 却矢口否认或者回答不知道。组织的边界不清不仅表现在合作社的会员不知道自己是会员， 会员与非会员之间界线不清上，还表现在合作社所提供的服务上。在调查中不少农户指出， 即使不入社， 只要把农产品拉过去， 合作社也会收。组织为会员提供服务， 履行相应的义务是其职能的体现。但对于非会员， 大多数农民专业合作社也同时提供服务， 虽然这种服务可能与会员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但是就调查来看， 这种差异不大且不为广大农民所知悉。这自然就会引发农民的疑议， 产生 “ 不入会也不妨碍享受合作社服务”的认知， 使会员对入会行为的价值产生怀疑。

　　第二， 结构松散。边界模糊不仅导致会员对合作社的认同感不强， 与合作社的联系不紧密， 对合作社开展的活动参与不积极主动， 而且使合作社的力量难以凝聚整合， 结构松散， 常常需要借助外力来推动组织的发展。按照现行的 《 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要求， 每个合作社都设立了会员大会。但在农民专业合作社中遇事即召开会员大会讨论并投票决定不仅需要耗费较大的成本， 且效率很低， 因此大多流于形式。当前对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的研究， 多围绕合作社可以为农户带来的收益和保障方面展开，而对农户行为约束的讨论较少。

　　事实上，大多数农民专业合作社在农户成为会员后，也没有对其责任和义务进行明确规定。合作社的日常维护和业务的开展除专人维持外， 一般会员很少参与其中。这就带来一个问题， 即会员的权利义务不对等。 对会员缺少约束不仅容易引起管理的混乱，而且会使合作社在熟人社会交往规范的压力下对会员的要求进一步降低， 混同于非会员， 从而导致组织的结构松散。

　　第三， 功能不健全。就农户参与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动机而言， 通常是出于利益获得和风险回避的双重需要。但现有的组织更多是帮助农户解决销售流通领域的问题。只有发展到一定规模， 或是获得相关部门的支持和协助， 才有能力为农户提供风险防范方面的服务， 例如提供资金扶助、统一购买农业保险、提高技术保障和灾后指导及救助等。事实上， 即使是发展较好的农民专业合作社， 它们在日常为农户提供的生产技术方面的指导也很少。合作社最主要的活动仍然是生产准备期的品种选择， 收获期的收购和外销。在蔡甸区调查时， 当地的合作社在帮助农户销售西甜瓜、泥蒿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使农户增收效果明显。但2008 年年初的雪灾以及 4 月的风灾均使当地的农户遭受了较大的损失。而这与农民专业合作社结构松散， 除了主要的销售和技术指导外未能分化出专门的部门， 无法对不同的情况进行针对性的应对是紧密相关的。

　　第四， 服务环节有限。当前农民专业合作社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销售环节， 而对于产前准备阶段和产中的技术指导， 以及相关配套设施的建设等难以有效地满足农户的需求。合作社在建立初期， 在当地一般都拥有一定的资源优势。 随着组织的发展，原有的资源大多都无法满足需求， 必须扩大资源的范围。但由于边界模糊和结构松散， 加入的会员不能为合作社带来新的资源， 只能依靠合作社自身在市场中的探索。合作社虽然可以在这一个摸索的过程中逐渐积累较多的市场信息，不断拓宽销售渠道，并将现有的人力和资源进行分化分工， 使合作社参与市场的能力进一步加强。但对于产前、产中技术服务以及农业设施的基础建设方面， 合作社大多并不涉入或者涉入很少， 这就使合作社的服务环节局限于销售。

　　第五， 服务产品单一。农民专业合作社要生存和发展， 必须考虑销售中可能存在的各种风险， 而这就会对农产品的运输、贮藏条件等提出要求。因此， 合作社的服务会集中于某些种类的农产品， 它们可能并不是盈利效果最佳的品种， 但通常是易于运输和储存的品种。在某合作社的调查中， 农户指出， 当地的合作社只收购毛豆、 黄豆这两个品种。 对于个体农户而言， 种植豆类的成本较高， 尤其是在目前化肥的价格居高不下的情况下。虽然收获的产品都能卖出去， 但农户的实际收益并不高。不少农户提出希望能种植一些利润更高的茄科类或鲜叶蔬菜， 但合作社一般不予收购。农户因为担心销售问题， 也不能按预想对种植品种进行调整。农民专业合作社产品结构的单一， 虽然是合作社规避风险所做的选择， 但它不仅限制了农户对高风险高收益品种的尝试， 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组织更大收益空间的获得。而且， 单一的产品结构也会产生新的风险， 一旦遭遇自然灾害或是市场需求发生变化， 它会对合作社和农户造成巨大的打击。2008 年蔡甸地区受到雪灾和风灾的影响，黄豆的产量大幅下降， 就引发了这一问题。

　　上述问题并不是相互独立的， 而是一个问题环。各个问题之间环环相扣， 互为因果。而导致这一问题环的根本原因， 在于农村处于由传统向现代社会的转型过程中， 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育与成长受到了来自于传统和现代的双重压力， 由此使合作社的发展处于困境中。

　　三、问题源： 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农村社会

　　中国正处于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过程中。这既是中国当前社会的典型特征， 也是农民合作组织发展所处的现实环境。转型社会的典型特征不仅在于“ 变” , 还在于其变得还不够彻底， 因此它既不是传统社会， 也不是现代社会。这就使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的环境不仅具有不稳定性， 还具有复杂性， 而这， 正是农民专业合作社问题环的深层原因。

　　农民专业合作社所身处的农村社会， 是一个正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农村社会， 是一个变化中的农村熟人社会。对于地处中部地区的武汉来说， 这种熟人社会，并没有像东部一些发达地区的农村那样，由于乡镇工业的发展而吸引大量的外地人进入， 成为一种半熟人社会。中部地区的农村主要是中青年外出打工， 其社会基本上依然是一种熟人社会。正是因为如此， 生存于其间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很难截然区分会员与非会员， 也很难对会员和非会员农户明显地区别对待， 尤其是在收购价格这类问题上，稍微处理不当就很容易引发矛盾， 不利于组织在当地立足和长期发展。因此， 农民专业合作社边界模糊是其无奈的选择。但这一选择却带来了一系列的影响， 并最终导致了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困境。

　　但农民专业合作社所处的也不再是以前那样的传统的熟人社会， 而是一种特殊的熟人社会。其特殊性主要表现在社会流动性的增强和开放性的增加。这样一种特殊的熟人社会最大的影响在于传统的风俗习惯和伦理道德已经难以像以前那样对农民进行控制。传统的社会控制方式在农村的失效是转型期农村社会的最大特征之一， 也是转型的农村社会给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带来的最大困难之一。其中最为特别的是， 在当前农村， 以道德为主的传统社会控制和以法律为主的现代社会控制方式之间不仅没有形成取长补短、相得益彰的格局， 而且造成了控制的真空， 即道德风俗的约束力明显下降的同时， 法律的制约力也没有明显的上升。这就使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面临严峻的形势。在调查中， 不少农民专业合作社尝试了订单农业的方式，但是，当市场价格高于订单价格， 会员们弃合作社的订单不顾， 自顾出售产品的情况常见； 而当市场价格低于订单价格， 合作社又常常面临客户毁单， 以及农户为了增加自己的获益， 以次充优、弄虚作假的尴尬处境。农民专业合作社目前大多数仍是一种松散性的组织， 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和人力去和企业打官司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也无法和熟悉而分散的农户打官司。于是合作社所面临的问题一环一环地呈现出来。它不仅使合作社对会员应履行的义务要求较低， 结构呈现出松散性， 而且进一步使合作社内部的分工不明确， 不能合理的分化出职能部门来应对变化，因此合作社的功能只能更多追求利益最大化，难以实现共担风险， 减小风险。相应地， 合作社更集中于销售流通， 服务的范围、形式， 产品的性质、类型等自然就会受到影响。

　　事实上， 农村社会转型的目标是建设现代的农村社会， 当前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困境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所处的农村社会具有的现代特征不明显。正是农村社会现代性发育不足， 使合作社产生与成长于传统的土壤， 却要面对由于农村社会的开放所带来的现代化的挑战， 由此使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困难重重。

　　四、对策： 组织与环境的同步现代化

　　从组织与环境的关系来看， 组织环境对组织的形成、发展和消亡均具有重大影响。当前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困境， 显然并不能简单依靠合作社的发展来解决，而需要从组织和环境两个方面一起努力，相互促进， 同步实现现代化。

　　从环境来看， 转型农村社会的发展方向毫无疑问是指向现代化的。尽管其现代性发育还不够， 但是，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 农村社会的现代化程度将不断提升， 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必将获得一个更为有利的发展环境。为了促进农民专业合作社更加健康快速地发展， 一方面， 应加强农村法制建设，尤其是要加强 《 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的宣传， 让农民更清楚地了解农民专业合作社的性质和目标， 也更明了自己在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中的主体地位，真正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另一方面， 应加强对农民的培训、 提高农民的素质。 农村的现代化离不开农民的现代化， 政府可通过对农民进行多层次的培训， 提高他们的综合素质， 促进他们向现代农民的转变， 从而促进农村的现代化发展。

　　从组织来看， 尽管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环境， 但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因此， 当前农民专业合作社最重要的是要适应环境的要求， 不断提升合作社的能力， 通过自身的发展来不断改善环境。首先， 农民专业合作社要积极主动地了解所处的环境状况， 获得及时、准确的环境信息， 准确定位； 其次， 应加强农民专业合作组织的自身建设， 具体来说， 可以采取以下举措： 通过契约的形式明确会员的权力、义务关系， 以增强他们的会员身份意识； 完善组织结构， 根据农户及市场的需求分化出相关的职能部门， 使分工专业化、 明晰化； 根据农户的需求调整合作社在谋利益和防风险两方面的投入力度， 以农业保险或技术投入的形式增加防风险的能力； 随着合作社的进一步发展增加可提供的服务项目， 丰富农业产业化的链条， 联合企业开展农产品加工的项目等； 合作社应根据由于农户分化带来的需求差别来调整农产品的结构层次， 结合市场需求扩大农户的收益率。此外， 农民专业合作社的服务范围决定了其对销售、管理、技术、财会等方面人才的需求， 而仅靠合作社的力量是很难吸收到这些专业人才的，可以采用部门合作、高校联合的形式， 与各地农科院、研究机构以及农业高校结成互助对子， 解决技术和人才储备问题。

　　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是连接小农户与大市场的必然选择。如果农村社会发展和农民专业合作社建设能够互相促进， 共同推进现代化的进程， 则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功能会真正显示出来， 农村社会将会发展进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