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抗日战争时期，各根据地广泛开展了各种形式的互助合作运动。其中合作农场是较为特殊的一种形式。本文根据山西省保德县所藏原始档案，对这种合作形式作了一定介绍。

　　抗日战争时期，为了发展生产，抗灾自救，争取抗战的最终胜利，各抗日根据地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开展大生产运动的基本方针和毛泽东主席“组织起来”的指示，广泛开展了互助合作运动。此时的互助合作是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充分利用民间原有的互助习惯，其形式、内容、方法大多依靠群众在实践中摸索，主要有人工变人工、人畜变工、工农合作变工、劳武变工等形式。以上几种形式在各根据地普遍存在，延续的时间也较长，因而被人们所熟知。除此而外，还有一种互助合作的形式，因其公有化程度较高，不符合当时群众的思想认识水平而未能普遍推广开来，这就是合作农场。本文根据山西省保德县档案馆所藏档案，对抗日战争时期保德县杨家沟合作农场作一介绍。

　　一、杨家沟村基本情况简介

　　杨家沟是山西省保德县二区扒楼沟行政村下属的一个自然村，原系张杨二姓村(张姓19户，杨姓13户)，后来又移来11户外姓，全村共计43户196口人。1940年以前，全村5户富农占有土地380.5垧，除出租4垧并荒芜一部分外，共耕种土地344垧(内有伙种地92垧)；中农11户占有土地453.7垧，除出租和荒芜外，共种土地392.7垧；贫农14户占有土地299.8垧，除部分出租和荒芜外，加上租入土地共耕种土地252.8垧；2户雇农没土地。当时出租地者有富农1户、中农4户、破产地主1户、贫农1户，共出租土地206垧；租地者系11户中、贫农。全村共有土地1134垧。1940年以前，该村有三户富农，中农、贫农各1户出借钱粮。富农共出借粮债35石、钱债1000元，月利2.5~3分；借入者均系中、贫农。从整体上看，该村借贷行为较少，剥削关系也不太明显。

　　抗战前，该村的政权主要由富农把持，抗战开始后，由于根据地实行“减租减息”和“合理负担”政策，富农在经济上地位逐渐下降，政治上也随之失势。1938年10月，中国共产党的小组在该村建立。贫农张侯小被选为组长，全村党内外的一切工作都掌握在了以张侯小为首的一部分中农党员手中。

　　二、合作农场成立的经过

　　1943年冬，该村在党员干部的领导下整整开了两个多月的冬学，以政治课为主，文化课为辅。政治课的主要内容是减租减息、生产变工、新旧政权对比和中共的政策法令。其间贯穿着集体主义思想教育和阶级斗争教育，使农民的思想觉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1944年春，保德县二区准备兴修水利，分配给杨家沟村砍树的任务。如以十个人而言，即使花费五天时间也未必能砍倒，但是张侯小动员了四十个人，不到一天工夫就砍倒了，群众深刻感受到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张侯小便趁机进行教育说：“咱们区上今年让组织变工扩大生产，我看这一块儿干很起劲，咱们好好组织起来，搞一个大变工吧，这比小变工好得多呢”。在场的群众都热情高涨的回答：“对，咱们就闹。”富农杨朝子说：“咱们就大变工吧，要银钱作甚，这个时候有吃有穿就行了，咱们齐共了产吧。”于是当天晚上便开会进行了讨论。最初，有的农民怕吃亏，有的农民担心不自由而开始动摇，最后只剩下2户富农、10户中农和4户贫农，就这16户还是不巩固的。张侯小便开始了艰苦的说服动员工作。经过十几天的白天个别动员和晚上开会讨论，合作农场最后终于成立起来了。

　　张侯小在给群众做工作时主要宣讲了合作起来的优越性。他说：“咱村里不组织起来的话，春耕最起码得十八九条牛，组织起来有十二条就够了；过去放二群羊，变起工来能放七八群；未组织变工前，全村要雇佣四五个长工连短工得十个，组织起来不需要雇人，而且可以剩余出人来开彩坊、油坊和喂牲口跑运输。不变工，一年只能往地里上一千驮粪、打四十石粮；变起工来喂上牲口能多积几千驮粪、能打五百多石粮。还能开展纺织解决穿衣问题，做买卖解决粮食青黄不接的困难。”同时教育群众道“合作社(集体农场)是合时代的，将来也短不了选择(指共产)，迟早总要有这样一场，何必小变工呢，那样乱家百姓抽调起不整顿，闹出意见反不好，咱们就‘一斧子砍得穿’、‘到老不折腰’(一劳永逸的意思)，这和上楼梯一样，整个是新民主主义的时代，咱们大拉上一步到顶上吧!”

　　在做个别动员时，他则针对各阶层的不同情况采取了不同的说教。对富农和中农，他声称：“一组织起来你们的儿子可以念书；二送公粮公草你们可以不用自送，有合作社的牲畜送；三不用雇人。这样既省东西又可以放羊种地，牲口集体喂，不用女人们忙乱，炭也不用自己背，由合作社牲口驮，整买东西一匹布可以省一斗粮，哪一样也省东西。和穷人在一起他没地有劳动，咱们也吃不了亏，现在咱们组织起来中途觉得不合适也可以退出。”对穷人则主要是说明组织起来能解决困难，有吃有喝能翻身。

　　除此以外，他又针对各户的具体情况展开说服工作。如对富农张美说：“你去年雇了两个长工，你父亲要做买卖，儿子要念书，但因人手少都办不到；组织起来你父亲可以到合作社做买卖，儿子可以住学校。”对中农张定子说“你年龄大了，过去不雇人你种不了地，雇上又怕名声大不敢雇，还有几个羊，放羊不能务地，务地不能放羊，儿子在外念书媳妇子又捣蛋，组织起来问题都可解决。而且可以让你儿子回来教书顶劳动力。”对外来户王世荣说：“你在杨家沟住下没地，有几垧地还在刘家焉，自己不会务，和人家伙务分粮不顶事，想做买卖又不宽裕，你参加合作社给你调剂土地，你替合作社做买卖不用务地，女人领导婆姨们纺线日子错不了。”对二流子张放同和张同定，则把他们经常三天吃不上一顿饭的苦恼说出来，劝说他们“加入合作社最起码能吃个饱饭”.对贫农刘拉套说：“你今年正月初七就没吃的了，但你受的苦没谁重，你妈和你女人没衣裳坐在炕上出不了大门。参加合作社做买卖最起码可以解决吃穿问题。”

　　总之，张侯小在动员中真正抓住了每个人利益的要害，在动员的同时，还进行了组织工作和具体计划。至1944年正月十七，该村的合作农场大致就绪，并开始送粪，参加的共十八户，其中富农二户、中农十一户、贫农五户，都是自愿的结合。他们合作的条件如下：

　　(1)十八户的土地、肥料、牲畜、种子、草料，不分你我，统一进行耕作，但地权还是私有的。

　　(2)种子按地往出拿，穷的暂时不拿让有的往出垫，产下来在公堆上往出扣。暂时借给穷人粮食，并保证解决口粮困难。

　　(3)十八户的牲畜作价入社，作为公产。

　　(4)劳动力按需要统一分配使用，各尽所能，分工负责，不记工。

　　(5)各家用的炭由合作社统一派牲畜驮，价也由合作社出，公粮由公堆中出，抗战勤务及送公粮等人畜力皆由合作社统一分配。

　　(6)生产所得按人口分，一岁至七岁为半口，八岁以上为一口，不管劳力与财产多少，皆以够吃够用为原则。剩余作为扩大再生产的资本。

　　(7)合作十年。十年中给雇农拉套子，买地十垧；十年后如社会已到共产，则继续下去，否则到时候再决定离合。

　　三、合作办法及厘股的制定经过

　　召开群众大会协商，杨家沟合作农场制定了如下合作办法：

　　(1)把各户的土地、劳动力，按质量好坏和强弱经民主讨论作厘股，土地分数和劳力分数合起来作为总分数。农产品除过开支，即按总分数分粮，其他收入因是抽出剩余劳动做的，故仅按劳动股分益。

　　(2)土地、劳动力、畜力的使用仍旧是统一指挥，不分你我，也不计工。如系领导者一年疾病未参加劳动，也不下工，到秋后及其他收入(即运输商业)仍以一劳动股分益，吃饭是各吃各的，没有粮的实行互借，或在社里其他收入底垫。

　　(3)牲畜作价作为公共的，秋收后还钱。

　　(4)种子牛料按地往出拿，秋收扣还今年已拿出的。因为当时没有记账，已分不清楚的，秋后酌情退还。

　　四、劳动纪律的制定

　　为了保证一切生产任务能按时完成，并巩固合作社本身，经张侯小提议，由全体社员讨论定出如下纪律：

　　(1)保证团结互助合作到底；

　　(2)服从领导、发扬民主自动劳动，有意见当面提出，民主评论，不准背后乱说消极怠工；

　　(3)打破自私自利的保守思想，要忠心热心，对人要相互尊重；

　　(4)爱惜农具，节省不必要的浪费；

　　(5)忠实积极执行生产分工，刻苦完成合作社交给的任务；

　　(6)大家利益在先，个人利益在后；

　　(7)忠实厚道，反对奸猾机巧；

　　(8)有错误缺点大家说服教育，最后不改批判斗争；

　　(9)早起迟睡遵守时间，必要休息时大家通过，不能自由散漫，生产起居以钟为号(他们在村中间挂一钟名为生产钟)；(10)要执行会议决定，有意见提出讨论，有半数以上不同意见可以变更，纪律规定要执行的很好。

　　合作农场制定了生产计划，详细规定了各种农作物的生产亩数、耕作次数、应锄次数；大致计划了需工数、每亩产量和粮食总产量，并对牲畜的饲养数量以及纺织布匹数量都作了详细的计划。合作农场积极开展拥军活动，开办了一家军人招待所，主要是为了招待过往部队。还自行开办了一所小学校，由一个人专门教育全村15个男童和5个女童。同时，还以学校为中心开展了全村成年人的教育工作，成年男人每七天晚上入学一次，内容是识字和讲解报纸，平常由教员督导每天认一个字；妇女每七天上午入学一次，分别开展识字、纺织和唱歌活动。

　　五、合作农场的失败

　　杨家沟合作农场的组织原则与合作条件，基本上已经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即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但参加合作农场的群众思想认识并没有达到这种高度，而是抱着各自不同的动机参加。党员干部是为了响应上面号召把工作做好，以张侯小为主的党员干部，有着严重的功名思想，如张侯小自己就说：“我搞合作农场就是为了图名了”.他认为搞合作农场比变工组高级，工作走到了其他人的前面，可以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其他一般的富农，大部分是为了逃避负担，减轻经济压力；贫农中农则是为了临时解决生产生活问题，绝大多数人缺乏扩大生产、努力上进、团结互助的集体主义思想。结果，合作农场不仅未能推动生产的发展，相反的却阻碍了生产力的前进，在实际中完全行不通。事实的发展也说明了这一点。例如成员对合作社都缺乏责任心，没有发展生产的思想，儿童妇女都尽量推诿不参加劳动等。此外形式主义严重。如由于该村不当大道，故其所开办的军人招待所基本上没有军人住过，而最终成了民兵检查行人的地方。成年人的识字计划也仅仅是应付一下上级，事实上由于大家积极性不高早已停止。

　　杨家沟合作农场试办之初，地委和县委便非常关注，认为按当时的实际还是办变工组好，并派县上的一位同志去帮助纠正。最后经过干部、群众讨论决定，杨家沟合作农场于1946年宣布解散。

　　保德县杨家沟合作农场的基本形式是土地私有，集体耕种；牲畜作价归公，劳力统一使用；土地、劳力作厘股，农产品除过开支，按股平分，其他收入按劳动股(人股)分红。其组织和分配形式远远超过了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和群众思想认识水平，因而最终失败是不可避免的。现在重温这段历史，就要求我们吸取经验教训，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过程中，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不能主观臆断，脱离客观社会经济发展进程而盲目冒进。

　　参考文献：

　　 [1]《杨家沟的合作农场》(1944年)，保德县档案馆，35-3-62.

　　作者简介：王俊斌(1977-)，山西保德人，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理论课部讲师，历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