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我国正面临着国民收入分配格局扭曲的局面，城乡二元结构问题日益突出。那么，在构建新型城乡关系中，如何破除现有体制机制的约束?我们将经历怎样的体制机制改革?在这一体制机制改革过程中，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冲突和博弈不可避免，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有着什么利益关系?政府与农民之间利益关系又该如何处理?2013年10月22日晚，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全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兼博士生导师、资深“三农”问题专家张晓山研究员作客“浙大东方论坛”，在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启真酒店求是厅为浙大师生带来了一场主题为“破解城乡二元结构，路在何方?”的讲座。

　　二元社会结构概念最早是由荷兰经济学家博克(Boeke)在观察作为荷兰殖民地的印度尼西亚的社会经济时所提出，指的是一国内存在着两个在生活的条件、方式和观念等方面完全不同质的相互独立运行的社会子系统。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起，我国计划经济体制确立，为了完成国家工业化的原始资金积累，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开始实行，直接促成了二元结构的形成，城乡也就因此被割裂开来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自十六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第一次明确提出要“建立有利于逐步改变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体制”，十八大报告又明确指出要“加快完善城乡发展一体化体制机制，形成以工促农、以城带乡、工农互惠、城乡一体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城乡二元体制改革被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并越来越凸显其重要地位。

　　张晓山研究员首先概括了构建新型城乡关系的宏观制约因素。他指出，城乡二元结构的消除、新型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城乡新型关系的构建、县域经济的科学发展，必然受到宏观体制机制深层次矛盾的制约和影响。其一，现行的分税制财税体制导致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利益格局失衡；其二，农村金融改革滞后，现行的金融体制不利于破除二元结构、促进县域经济和中西部地区的发展；其三，原有的资源配置格局导致地区资源配置失衡，资源配置过多地向沿海地区和大城市倾斜；其四，现行的行政管理体制和政绩考核机制使地方政府的职能难以转化，出现了所谓的“地方政府公司主义(Local State Corportism)”的兴盛。他认为，在地方自身财力不足的情况下，地方官员短期内最快捷和最能见效的办法和理性的选择必然是以地生财，通过大规模的村庄整治和征用农民的土地来获取财税收入和政绩，这就是地方政府大行“土地财政”和“土地金融”之道的根源。

　　既然土地财政与土地金融成为地方政府谋发展的重要财源，农民的土地自然成为了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利益关系的焦点。紧接着，张晓山研究员指出，城乡一体化进程本质上是利益格局的调整，在政府推行土地财政和土地金融中，实际上是两个方向的土地变性：在政府运用资金进行土地整治后，离城市较远的农区的农民通过集中居住，将节约下来的集体建设用地(宅基地为主体)变性为农用地，通过“增减挂钩”、“指标置换”后在城镇建新区的农用地再变性为城市经营性用地，政府从土地出让收入中支付整理成本和拆迁建房成本，但获取非常可观的净收益(即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收入)。 如此这般，农民上了楼，似乎居住条件改善，耕地也增加了，但农民可利用的资源减少了，土地增值空间也大大缩小。可以说，农区的农民再也没有获取土地增值收益的可能性了，政府与农民的利益格局还是失衡的。

　　再次，张晓山研究员强调认为，地方政府推行土地财政和土地金融都是占用的农民的土地，地方政府与农民之间的利益关系则集中体现在通过农村土地整治获取建设用地指标。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近年来全国各地农村以建设新农村为名进行的大规模的村庄整治、迁村并居往往与地方政府的“造城运动”、“圈地运动”、消灭村庄相结合，这种村庄整治的冲动有其深层次的共同的原因，那就是为地方政府推行土地财政和土地金融创造条件。通过对河南、四川、重庆等地新型农村社区建设经验的分析，张晓山研究员认可通过村庄整治和新型农村社区建设，确实变了农村脏乱差的局面，有助于改善公共资源投入规模不经济的状况，但同时也反思认为这种空间布局的巨大变化会带来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他还指出，由于中国农村具有高度的差异性和多样性，在建设新农村和新型农村社区的进程中，要进一步落实因地制宜，一切从实际出发，不能搞一刀切。

　　最后，针对如何破除现有体制机制的约束、深化改革、构建新型城乡关系，张晓山研究员认为，首要任务是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和财政体制改革，协调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的利益关系。只有使地方政府真正拥有为本地区提供公共服务和公共产品的经济能力，这样地方政府才有可能从经济型政府(公司主义的政府)转为服务型政府。其次，要建立对权力的有效的监督制衡机制，这种监督制衡主要不是靠垂直部门(“条条”)自上而下，而是靠“块块”自身的监督制衡机制；再者，最为关键的是，要深化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协调地方政府与农民之间的利益关系，让农民切实分享土地的增值收益。最终建立一个政府、企业和农民合作共赢的机制，让土地出让金在农民那里不再是一次性的、短期内变现后的挥霍，在政府那里不再是一次透支几十年的收益，而是保持逐年收益，让农民能够得到可持续发展的资源回报，而政府获得可持续的财政收入，只有这样的城镇化进程才是以人为本的可持续发展的进程。

　　张晓山研究员身为现代文艺理论家、诗人、文学翻译家胡风之子，曾为下乡老知青，经历了我国两次全面的土地制度改革，并长期在农业经济领域有着独到的研究论点和杰出建树，所著论文曾获第十届孙冶方经济科学奖。2006年1月，张晓山研究员作为主讲人之一参加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28次集体学习，进入中南海为国家领导人讲解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还根据自己的研究，实事求是地回答了国家领导人提出的一些问题。

　　在整场讲座中，张晓山研究员丰富的自身经历、对学问孜孜以求的态度、对农业农村的深深眷恋以及对弱势农民的殷殷关切，都给在场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讲座掌声不断，在问答环节，师生踊跃提问，张晓山研究员则认真解答，互动融洽，气氛相当活跃。

　　本次活动由浙江大学社会科学研究院、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以及农村改革发展协同创新中心承办，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院长、“求是”特聘教授黄祖辉教授主持，近200名师生参加。